做个烟民不容易

乖cat

??屈指算来，与尼古丁结缘已有近三十个年头了。其间，虽然也有呕气甚至分手的时候，每次分手后，都会绝情地把烟盒丢弃在自己的视野之外，想让其永远从视线和意识中消失，以显示男子汉的果敢与刚毅。其实，男人的感情是很脆弱的，不久，便会屈服于身体内某个感觉器官的陡然不适，难拒那带有苦涩的香味的诱惑，抹不开有着相同爱好同伴们的熏陶，终以妥协失败而告终，与香烟握手言和，重归于好，亲密无间，两情相悦。

??如今，指缝间有洗不净亲密接触时染上的微黄，嘴唇上打着不论白昼无数次亲吻的烙印。不惜血肉之躯用肺部建起让其恣意纵情的驿站，它却贪婪地削弱着肺部的呼吸功能；让喉管成为其自由来去的坦途，它却把咽炎的种子播撒在这里，任由其滋生蔓延，收获着不适时宜的干嚎和不分场合地吐痰。同事的劝诫，异性的白眼，居室的异味，家人的埋怨，都未能割舍情缘。曾在报纸上读过一篇女士写的文章，结尾这样写道：我所理解的男人，应该有淡淡的汗味，淡淡的烟味。读后击掌叫好，熟记于心，依此与家人就戒烟软磨硬缠。说急了，会祭起“本人先断气后断烟”的赤裸裸的霸王宣言，大有舍身取义，慷慨赴死之凛然。

??三十年风风雨雨，三十年坎坎坷坷，三十年酸甜苦辣，三十年喜怒哀乐。仔细盘点三十年的感情心路，在满足某个感官瞬间愉悦的同时，经历了太多的尴尬和窘迫。

??曾经在首都某国家机关大门口扔了烟头，被一戴红袖章的大妈逮个正着。尽管赶紧拣起并连声道歉，可老人家一点面子也不给，立马撕票，罚款五角。

??曾经被忘情燃烧的香烟亲吻了右臂，没有经受过这种皮肉之苦的右臂上，苦水在皮下积聚成燎泡，那块园状的褐色疤痕，让同事朋友都以为胳膊上过早地长出了老年斑。

??曾经把为抵御蚊子叮咬而买的新尼龙蚊帐烧了个洞，别说蚊子，连苍蝇都可以自由出入，新蚊帐过早地终结了功能，抛弃在被爱情遗忘的角落。

??曾经在出差住宿的宾馆内，早起叼着烟卷叠被褥，连同正在燃烧的烟灰叠进去，差点让星火燎原。被褥、枕头、枕巾和布裹的席梦思床头呻吟中被火星疯狂地蚕食着，是一盆清水扑灭了那场灾难。倾其囊中所有赔偿损失，至今想起仍惴惴不安。

??岁月与年龄携手前进，时代和文明并驾齐驱。那遭人鄙视的情缘却越发根深蒂固，施放着与文明、与环境、与公众极不协调气息。过去明目张胆的炫耀，如今变得凄凄惨惨戚戚。所有公共场合那炫目的禁烟标志，瞪着眼红着脸透着威严，让人望而胆寒。烟民的行为处处受到不容置疑的制约，烟民的队伍也在锐减，不少烟民向健康文明缴械投降，悬崖勒马，弃暗投明。社会在无情地限制着缩小着烟民们的生存空间。使烟民时刻面临挑战和考验。诸多恼人的清规戒律，像紧箍咒一样在烟民们的头顶高悬。

??那年，县里组织去张家港学习考察，该市竟不许行人叼着烟在大街上行走，公共场所更是严禁吸烟。一场报告两个多小时，害得瘾君子如坐针毡。终于熬到结束，顾不得鼓掌致谢，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逃离会场。轿车里顿时狼烟漫卷，还未启动的轿车，顷刻间云雾升腾，青烟缭绕，成为冬日里的一个景观。

??在澳洲，凡是能看见蓝天的地方才允许抽烟。那年去澳洲，入住前导游专门告诫：千万不要在住室内抽烟，如果实在忍不住，切记打开窗户，站在窗前吸烟。刚洗漱完毕倒好一杯热茶，一辆消防车呼啸着嘎然停在楼前。全副武装的消防队员疾步上楼，准确地敲开旅伴的房间。屋内，两柱袅袅青烟在有限的空间中弥漫，两位老兄正尽情地品味着尼古丁带给的惬意。敲门的消防队员比划着嘀咕一阵转身离去，两位老兄一脸茫然。次日离店结账时，住宿费多出四百多澳元，等导游问明是必须缴纳的消防车出警费时，我们不禁噫嘘不止，店主人也满脸无奈地摊手耸肩。以后的几天，我们再也不敢因吸烟而招惹麻烦。

??韩国的大小餐馆里都不许吸烟，餐桌上绝对不放烟灰缸。但每个餐馆门口都会放两个不锈钢的垃圾筒，专供食客们饭后在此吸烟。因此，在韩国的街头，或大或小香飘四溢的餐馆门口，每个不锈钢的垃圾筒旁，总会有三五个不同年龄不同性别的烟民精英，瑟瑟风中，形单影只，旁若无人地吞云吐雾。那姿势那神态让人感到滑稽可笑，但作为烟界同行，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说不出是怜悯还是悲哀。

??相对于韩国，日本似乎对吸烟一族宽松人性一点。宾馆的房间内，饭店的餐桌上一般都放有烟灰缸，就连新干线快速列车的座椅扶手上，也有特制的可以打开合上的烟灰缸。在从大阪到京都的新干线火车上，一位女士悠然地吸着烟，我条件反射地摸出一支，熟练地点燃。没人干涉，没人制止，没人呵斥，心有余悸地享受着苦涩的快感。去到的几个城市里，街道两旁，饭店门口，供人们吸烟的垃圾筒随处可见。当疲劳、烦闷、无奈向脆弱的生理防线袭来时，可以随时随地地驻足停下，点燃激情，以满足生理心理对尼古丁的需求和渴盼。虽然与生活垃圾相伴，但享用者和旁观者对此都不以为然。

??那次，心血来潮，在银座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点燃一支烟吸着走着。一副目空一切，玩世不恭的模样。没走多远，人们那诧异的表情，鄙视的目光，躲避的神态，足以让人感到此举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窘迫得如芒在背，脊梁沟都咝咝发凉。

??世界之大，人种至多，民族之繁，但要做个铁杆烟民真的越来越不容易。吸烟之于所有的烟民，不同的精美外表包装着相同的内容，不同的享用方式发挥着相同的作用，不同的宣传形式表达着相同的劝诫，不同疾苦病痛摧残着相同的生命。吸烟之于我，不知是温柔陷阱孕育出的畸形情缘，还是美女蛇幻化引诱酿出的忤逆孽债。

??公共场所包括洗手间都比比皆是的禁烟标志，所有烟盒上“吸烟有害健康”的提示，世界竟也倡导起无烟日。宣传声势之大，波及范围之广，对烟民阵线的瓦解作用，不亚于当年林则徐的禁烟举动。吸烟的危害，成了地球人都知道的事情。烟民行为之孤立，反衬出社会文明程度的提高；烟民数量的锐减，昭示着时代飞速发展的步伐。

??缕缕飘散的青烟，消耗着原本充沛的体能。限酒戒烟的养生之道，被越来越多的人认可并接受。由“饭后一支烟，胜似活神仙”到“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人们的观念也在发生着质的变化。固守的这份情缘是幸福还是苦酒，心灵在苦闷中彷徨，在挣扎中煎熬。这条路上是荆棘还是鲜花，路的前头是沙漠还是绿洲？隐隐看到的，似乎是沙尘暴在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