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素手·许愿烟·连衣裙

乖cat

　　喜欢那样一双手，像是有了灵魂，在月光之下，在目之所及的地方，轻盈地律动，低舞，回旋，柔软的关节留下浅浅的印痕；花非花，雾非雾，拈花的手拨动丝竹，对面坐着的又是谁呢；喜欢那样的一双手，手指也许不是很修长，也不是很白皙，却有着一种特别的魅惑力；腕部是关注的重点，圆转自如的关节带来生活扑面的气息，手如柔荑，罗袜生尘，故老相传的歌谣里，美人踏沙而来。

　　　　　　　　风入松
　　　　　　　　　　　　吴文英
　　听风听雨过清明，愁草瘗花铭。楼前绿暗分携路，一丝柳，一寸柔情。料峭春寒中酒，交加晓梦啼莺。
　　西园日日扫林亭。依旧赏新晴。黄蜂频扑秋千索，有当时纤手香凝。惆怅双鸳不到，幽阶一夜苔生。

　　后四句为我所钟爱。在爱情的图画里，一双纤手占据着显著的位置，致命，遥远，挥之不去，依旧在内心深处兴风作浪；“黄蜂”一句，移情和想象的大胆，是情入景，还是景入情？是庄周化蝶，还是蝶化庄周？越不可理喻，越要一往直前，在略显冷峻的面容后面，是依然鲜活的热情之火，是逻辑尽失，是意识和情绪在错乱的时空里交织。从春到秋，由黑变灰，在生命的推移里，爱情的色彩不断变换，仿佛没有停下来的一天。那篇我所钟爱的老舍的《微神》，其中有一段惊心动魄、意识流、魔幻、任性、诗意的色彩描写，情怀缱绻，在那一刻却掉入伟大的虚空里，无所凭依；世间之人，爱就爱了，却增致各种事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到最后落个天人永隔生永世之恨，有几个真能将幸福抓在手上了？！
　
　　老y抽烟。从大一开始，他就好这口儿，而且没有要戒掉的迹象。男生戒烟，原因无外乎：出于健康的考虑和有女朋友了。一般来说，前者的情况很少，主要是因为女朋友的要求，在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面前吞云吐雾毕竟多少会有些心虚，只好忍痛割爱，说割爱一点也不过分，特别对那些烟龄不短的瘾君子们来说。我身边抽烟的大有人在，二十出头的，烟龄就有七八年了，几乎是还没发育时就学会了这手。男孩子，在身体还没成熟时，思想就迫不及待地成年了。戒烟是一个系统工程，一不小心就要推倒重来，实施之前就得充分论证，是否可行，条件是否具备，通常是、虽然有女朋友这个外部监督机制，仍然不可避免地出现反复的情况，一个一起踢球的哥们几次下定决心戒烟，总是戒不掉，虽然女朋友为此颇有微词，却老是隔一段时间就把持不住。总见到女朋友对男朋友限制这限制那的，却很少看到男孩子会限制女孩子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殊不知，对男人最重要的是自由，一个男孩子自愿把自己置于女孩的限制中，仅仅是出于对女孩的爱。
　　老y的烟瘾不小，花在烟的开销不小，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学院里众多的烟友自觉不自觉地把其当作“粮食”的集散地，索求无度，供不应求。我也偶尔和其蹭点粮食，但基本自给自足。烟是男人互通有无的重要资源，是联系感情的纽带。酒有酒品，烟亦有品，在烟雾缭绕中，或可窥一个人的内心。抽烟是身体和心理的双重需要，对此，林琳的认识比一般女生要开明透彻，她说，男生上了大学后，压力很大，偶尔抽抽烟释放压力放松身心也无妨……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有些人抽烟是徒具形式，是心理上的一次意淫，比如小d,烟气在鼻腔口腔循环，犹如水过鸭背，过其门而不入，此不谓抽烟，谓烧烟。
　　前几天，我发现老y的烟盒里，一支烟头尾倒置地放在里边，其他烟整齐地码好。这是一个别出心志的设计，注入了香烟主人的心思。老y介绍说，这是许愿烟,一包新买的香烟，撕开包装，先抽出最中央的那支，首尾倒置，放回去，留最后的时候才抽这一支。这是一种心理暗示，也许再微小再虚渺的愿望，都是需要一个载体的。看着老ｙ郑重其事地把烟掏出来，又放回去，码好，我仿佛看到遥远的天际一颗流星滑过，在硝烟和粉尘的激荡中，一颗年轻的心坠地了。
      说起老y，他有个著名的掌故，在法学院的男生中几乎是人尽皆知，此君大大咧咧，放浪形骸，大一的时候喜欢一个女生，魂为之夺，痴缠不已；平淡的生活总要制造出一些乱子乐子供旁人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在任何一厢情愿的爱情模式里，总不缺少故事。在我等千般百般的撺掇下，他出发了，开始有实质行动了，可是他追女孩子远没有抽烟那么熟练，不合时宜、言语失当，总之没少碰壁，也没少被我们耻笑。那天晚上，月黑风高，那个女孩却心情极佳，居然答应他出来见面，地点在那个臭名昭著的凉亭。天赐良机，却还需要一个有准备的头脑，也许是兴奋过度，也许是出于紧张的原因，总之老ｙ那个时候做了一件我们都认为不可原谅的事，他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掏出香烟和火机，颤颤巍巍地抽了起来，吐个长长的烟圈，很快，那狭小的亭子里就弥漫着白色的烟雾……
　　事后，老ｙ在我们的声讨中作了深刻的自我批评和反省，可是自那件事以后，那女生就没再正眼瞧他了，一桩好事，终于还是像烟圈一样被风吹散。虽然如此，生活还是要继续，老ｙ依然故我，烟抽得越来越多，眉头锁得越来越深。
　　春心莫共花争发。在现实的领域里，不存在着心想事成这回事，通常的情况，要么是，要么相反，莎翁说，to be or not to be.那根寄托着老ｙ无限哀思的许愿烟，安静地躺在洁白的烟盒里，竟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神秘感。一根烟抽完，心愿究竟是腾云驾雾而去，还是就地灰飞烟灭？

　　大学最后一场统考，考的科目是知识产权，考试结束后，就意味着我们将彻底进入各自为战的时代。学院100多号人窝在一个大教室里，头顶上几个大风扇呼啦啦地旋转，扇叶是淡青色的。淡青色，好看的夏天的颜色，让人不禁开始怀念当下，怀念所有逝去的夏天的美好。
      考试前，大家都心知肚明，毕竟考了这么多年，学分啊课程啊什么的都修得差不多了，终于要在这一天告一个段落了，以后，再没有一群群披星戴月，背着扛着大堆的笔记复印件、课本和参考书相约去考场占座的熟悉的面孔，平时起得最晚的，那些日子里却起得最早，为了赶场子，睡眠必须做出点牺牲……这是开始，也是结束，今天以后我们就要各奔前程，为各自的目标各自努力，在将来的人生里，也许不会再有交叉的一天。
　　在这场注定成为我大学时代最后的一场考试里，我却再次感情用事起来，我的目光又像三年来一直的那样，游离，游走，而这一次多了些伤感。考试结束之前，我把目光往他们的脸上扫过，有些面孔我还是那样陌生，有些一直想攀谈却总没有机会。那一刻我意识到，这当中的有些人，也许我是最后一次见到了。这个念头在我的脑子里停留了一会，并未使我心中的伤感扩大，相反，这是一种有些奇妙的感觉，当你得知某些事情一开始结局已经注定而过程却千奇百怪，心情就会不至于变得太糟，好比驾车出游，下一个拐弯、出现的又会是什么景致呢？是波光潋滟的港湾，还是风光旖旎的峡谷？但是目的地只有一个，就是在天黑前最近的一家旅店。

　　那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孩，明天又会在哪里？黑板上的字迹迟早会被擦去，雪白的墙一如既往地沉默。谁都不会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