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小小说)一包香烟的谢意

乖cat

　　那天，单位有事，下班延后了半个小时。因为错过了高峰，平时拥挤的车上人并不多，我拣了一个靠后的位子坐下。
　　这时，马路对面跑来一个刚下工的农民工，黝黑的脸上挂满了汗珠。他从已启动的车头绕过来，司机踩了急刹，引起乘客一阵不满的骚动，司机嘴里也骂骂咧咧的。
　　农民工憨厚地赔着笑，上了车，随他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汗馊味。冬天风凉，窗被关得死死的，这股味很快弥漫到了整辆车。城里人也有这个味，只不过他们是在吃得身体发福之后，在健身房、按摩间或者跑步机上散发的，并且因为条件许可，及时进行了清洗，味道没有这么浓重和地道。
　　于是，有人鄙夷地皱起了眉头，有人悻悻地把车窗拉开了一丝缝，有人夸张而做作地扭过了头。
　　他用衣袖擦了擦额头，很小心地走到一个空位前，准备坐下。座位上大腹便便的秃顶男人高高地跷着二郎腿，顺势把抱在怀里的手提袋搁在座位上，“后面位子多得很，这儿有人！”后面位子的确还多，每个双排座大都只坐了一个人。也许他早知道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人，变得更加惶惑、谨慎和萎缩。“大姐，这里有人吗？”衣着时尚的中年妇女扬起那张被粉堆得像画皮的脸，“大姐？我有那么老吗？！”随即用手使劲地扇鼻孔，“这么脏、这么臭，一边去！”车突然一个急转弯，他站立不稳，头差点撞上了门柱。索性，他也不找位子了，双手抓住柱子，身子紧贴在了冰冷的铁柱上。车厢空荡，他却萎缩在一角，就像这座城市，广场宽阔，高楼堂皇，房间敞亮，而他和他的那些同伴，却不得不蜷缩在又脏又破的简易工棚里。
　　车又刹住了，一个头发染得像绿毛怪的青年要下车，十分不满地说：“这么多空位子不坐，站在车门口挡道，神经病！”就这样，他在那里就像一个在大庭广众之下犯了错的孩子，手足无措。我旁边空着一个位子，看着他的尴尬样，我站起来招呼：“大哥，来这儿坐!”他顺着我的目光四下看了看，满脸疑惑。“大哥，来这儿坐!”我重复道。当他确定招呼的就是他时，他一路踉跄地走了过来，满眼感激。
　　交谈中，得知了他的一些情况：他是附近的农民，孩子在城里念高中，家里没什么收入，就进城到工地上做小工，每月挣的钱除了孩子的花销，也剩不了多少。今天工地停工，就抽空回家看看老婆。他越说越高兴，掏出了一包香烟，是那种两块钱可买好几包的劣质香烟，“老弟，我一看你就是个有文化的人，这烟我常抽，劲大，来一支？”我平常最讨厌抽烟，但还是接过了烟。听说我们要抽烟，前面两位白白胖胖的女士厌恶地扭过头，白了几眼。我赶忙拉住他正在点火的手，“大哥，车上抽，烟味到处飘，我们下车后再抽吧！”他点了点头，收起了打火机，把烟夹在耳根，“你们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哦。”
　　车到站了，脚刚着地，他就掏出打火机，为我把烟点上。我猛吸了一口，呛得我咳嗽不止，直流眼泪。“你们读书人抽这烟，味大了点。”他满脸不安。我连连摇手说没事。他迅速跑到一个小摊前又迅速跑了回来，没等我缓过气，他已把一包香烟攥在了我手里。“老弟，我是个粗人，但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人，这烟好抽，你拿去！”来不及推辞，他转身就上了另一辆出城的车，走了。
　　这是一包在城里人眼中很普通的香烟，他们中很多人所抽一支烟的钱，也能买整整一包这样的香烟。但在农民工眼中，它却是接待客人的最高礼遇。
　　我郑重地收起烟，叫了一辆的士，我已经错过好几站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