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铸烟斗——一杆小小的烟斗，成为我生命的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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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杆小小的烟斗，成为我生命的支撑，透过岁月的年轮，依稀看见父亲那清瘦无奈的身影……        

                                银 铸 烟 斗


   在我们的家里，存封着一杆银铸烟斗，烟斗很精致，留着斑驳的痕迹，那是父亲给我的遗物。每每抚摸它，仿佛父亲就在我们身边吞云吐雾，那段历史就在昨天。

    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家很穷，父亲是一身青色灯心绒的上衣，嘴里叼着一杆他永远离不开身的银铸烟斗。那是他祖爷爷的祖爷爷留下的。父亲对它情有独钟，经常擦试的光亮光亮挂在腰间的皮带上，就像现代人挂手机一样。他说这家穷得扎锅卖铁，这烟斗可不能卖、不能丢。

    父亲是个“教书匠”，教书颇有名望。无论学校里的老师、学生，还是村里的乡里乡亲都很敬重他，但秉性耿直，又爱打抱不平，为此得罪了不少权贵之人，至79年退休工资仅45元。

    由于我祖父和外祖母都属“四类份子”，成份的遗传，我们家遭受了数次劫难，先是父亲被下放，后又被划成右派，到人民公社住学习班。再是大哥和二哥被迫下学，再后来就安排父亲领着二个哥哥去搞农田基本建设修水库。那年月，父亲抽烟不用烟斗，只是用嘴衔着狠劲地抽，而抽的不是“三五”也不是“红塔山”，是母亲在自留地里为他种的兰花烟。那烟斗是被父亲用破衣服包了五层后存在一个小铁盒里，放在地窖深处。为此，父亲和母亲因此挨了不少的斗，家也被查操过无数次，我和几个哥哥常常是惊恐地看着那些臂带红袖章的人在家里翻箱捣柜后，气急败坏的走。父亲交待说烟斗是爷爷死时带到棺材里去了，好在有几个乡亲看父亲母亲被斗的可怜，也说是给爷爷带走了。那些人终究查不出个名目来，就让父亲写交待。因为母亲识字不多，就常常让她去跑社里的“通知”。那时，村与村，户与户没有电话，干部也没有手机，凡事的通讯只有母亲的腿。

    每逢过年，父亲和哥哥们才能回家。除夕的晚上，母亲和大哥、三哥常是放哨，父亲带一把兰花烟，我和二哥拎着马烟（一种带玻璃罩的防护灯）到地窖里，父亲慢慢地拂去尘土，取出烟斗，卷起烟卷，美美抽上两杆，在昏黄的灯光下，父亲那怡然自得的神情，让我们羡慕不已，而我们常常是被呛得泪流满满面。这时，我们便向父亲讨要一到两角钱的压岁钱，然后，重新把烟斗藏好。那时的地窖是父亲的天堂，而烟斗是父亲通往天堂的路。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父亲的银铸烟斗重见天日，那洒脱、飘逸的形象就一直镶嵌在我的记忆里。

    我能安心读书，是我比起三个哥哥来，机遇好得多，时代没有让我下学，我读小学五年级时，父亲便退了休。

    由于我和母亲的多病，家里一直生活得很拮据，加之哥哥们要结婚、做房子，父亲是明显地消瘦，头上的白发像雪花一样飘落下来。那银铸烟斗中常常充满了无奈和叹息。

    我读初三的那年，大病了一场，父亲背着我上了好多家医院，我迷迷糊糊地扒在他佝偻的背上不停地咳血，他着急的心理和他微颤的脚步映衬着。为了给我治病，他瞒着家里的人，偷偷地把他祖爷爷的祖爷爷留下的银铸烟斗给卖了。那以后，父亲很少抽烟了，几乎戒了。

    父亲去逝的那年，我十八岁，他是高血压突发摔倒去的。去的时候，我在城里读高三，没在他身边。我是用泪水掩埋了他，又去上学的。

   我好不容易地读完大学，参加工作的那年，母亲给我二张纸条，一份是父亲给我的遗嘱：

   么儿：

    你参加工作后，要听党的话，努力工作，洁身自好，勤俭节约，存点钱把那把银铸烟斗给赎回来，它是我们的传家宝，不要丢了，一代代的传下去。

    另一份是父亲立给远房堂伯的字据：

    今借堂弟人民币伍佰元，现用银铸烟斗做抵押，以后我或我的儿子还钱付息赎回。

    母亲说父亲去逝时就留了下来，怕影响我的学习，就一直没能告诉我。

    我参加工作时，工资只有一百来块，我整整积攒了一年半，才凑足了一千元。赶到堂伯家，堂伯衔着那把银铸烟斗说：“我以为你们不要了呢。”我说：“我们什么都可以不要，但这银铸烟斗不能不要。”堂伯见我给了五百元的利息，就没在多说什么。

    打那以后，那烟斗就一直伴随着我，成为我生命的支撑，再没离开我半步，但我没像父亲那样擦得光亮光亮的挂在腰间，因为我不太习惯吸那太辣太辣的兰花烟。

    前些天，国家烟草博物馆的同志来了，我把那把父亲祖爷爷的祖祖爷爷留下的银铸烟斗捐给了新建中的上海烟草博物馆，我知道那里才是它一生一世永远的家。